三間道

    熱帶的西雙版納對我們沒有太大吸引力，和慧中一致決定回昆明，買好下午6點的機票。然後去逛市區，走進曼廳公園，這是土司的御花園，在漫漫的長路上，悠揚的蟬鳴聲，叫醒了滿園的暑意，悶熱的氣溫，連生長在亞熱帶的我們都直呼難受，就在此時，前方傳來咚咚的鼓聲，快腳湊前一看，原來是特地為觀光客安排的潑水節活動，身穿傣族服飾的男女青年，一會兒前進，一會兒繞著圈子，沒精神的跟著節拍舞動著腳步，看不出任何喜悅氣氛，更別說是樂在其中。

    一大早，祀司傅如約定時間，到金版納飯店來接我們，一路向西行，公路平順，沿途青山綠樹，鳥鳴聲聲，氣候比昆明還要更昆明，可以說是真正的春城。祀司傅說，昆明每年的十二月到二月氣溫低於十度，但勐海沒有冬季。車行其間綠色浪花搖盪，和著山風，沁人心弦，瞭望寬廣田野，那世界級的名畫，米勒的拾穗，就在眼前，慧中說這有歐洲農村的味道，相約退休後可以來這兒小住。

    一早和慧中到農牧市場，享受當地的早餐，順道逛市集，看到的貨品都物美價廉，我們歡喜的大肆採購。景洪的民俗工藝街，商店林立，一家店擺著琳琅滿目的玉器，緬甸籍的老闆熱情的招呼，他穿一條緬甸布裙，和沒有鈕釦只用金鍊連接飾扣的無領衣衫，但我們不為所動。倒是賣傣族傳統服飾店，對我們比較有吸引力，我倆不約而同的跨進去，傣族姊妹花經營的服飾、銀器、腰飾、雲南有名的紮染，無一不是我們的最愛，連土棉布也被選購一空，樂得傣族的這對姊妹花雙嘴都合不攏。

    經過24小時的顛簸，終於進入西雙版納首府景洪。自助旅遊專家 凌雲志 先生，在他的著作中描述，看到滿街身穿傣族傳統服飾，手撐油紙傘的傣族姑娘的俏模樣。一到景洪我便拉長脖子，車窗外的街景並不這麼回事，哇！越接近市中心，見到都是現代化建築，邊疆少數民族的色彩全沒了，這趟西雙版納之行，一開始就有點洩氣，失望之餘還得自求多福。

    夢回清醒時，終點站到了，車輛還沒完全停妥，車廂外圍著密密麻麻的人潮，先下車的大陸人走漏消息，說車上還有二位台胞，這下可好，被一群旅遊黃牛盯上，趕也趕不走，走到哪跟到哪，他們互相削價競爭，鬧得耳根不得清靜，聽得讓人提心又吊膽，當務之急走為上策，趕緊上了計程車，找家飯店才是。

    住隔壁的小燕子的舅舅，熱心為我們安排西雙版納之行。知道我們選擇長途汽車前往，他的表情先是一陣驚訝，一會兒才緩和下來，我們被弄得一頭霧水，但又不便追根究底。只認為搭汽車甚於飛機，雖然時間上有些耽擱，但能飽覽沿途風光，圖得閒適的心情，沒什麼不好，因為這趟雲南之旅，行程不趕。我和好友慧中帶著幾件輕便的衣物和一張地圖，輕輕鬆鬆的到達事前探聽好的南窯長途汽車站。

    買好車票後為求得心安，另外花人民幣10元，投保旅途平安險。距離開車時間只剩三分鐘，售票員還慢條斯理的找保險單，我們兩人急如熱鍋裡的螞蟻，拿起車票，分頭衝到剪票口，站務員領著我們找到了班車，雙腳才踏上車，哇！窄小的通道，只容許一位標準身材的人勉強通過，有上下鋪的臥車，規格全以標準尺寸打造，兩人一鋪，若想翻個身，伸個懶腰，看來非得斯文一點不可，還好有各自的枕頭、毯子，可以平躺，也可以豎起斜背半躺，雖然我們買的是前段比較貴的下鋪車票，但開車的司傅，讓我們先暫時到中段的上鋪位。誰要我們是最後上車的乘客，乖乖的別無選擇。

    從甜美清香的睡夢中甦醒過來，撥開窗簾，遠眺西山，薄霧嬝繞，在窗前佇立了好一會兒。低頭往下看，居家樓層間，處處綠草如茵，花圃裡的玫瑰花也在微風中頻頻的向早起的人們道早安，街道巷弄間除了清潔乾淨外，更沒有晨間活動的喧嘩聲。難怪小燕子只要提到西苑小區，臉上就泛上幾分自豪的感覺。

    不知什麼時候小燕子也起來了，帶著我們上街吃早餐，看她身輕如燕的從六樓直下一樓，大氣也不喘一口，一點也不像即將臨盆的孕婦。她說，附近的乾麵，清真牛麵餌塊、餌絲，都是很有名的早餐點，口感一流，價錢實惠，我們就一天嚐一家吧！

    嚮往雲南已有多年，可惜一直不能成行。直到端午節前夕和慧中商量，今年無論如何要走一趟，以了卻心願，並且決定 七月一日 出發。因為決定得倉促，所有的準備工作，必須分頭進行，包括機票、台胞證、旅遊藍圖、資料的蒐集等等，再加上只有二人的自助旅遊，許多日用品缺一不可。只好犧牲睡眠晚睡早起，為的是有周全的準備，期望有個圓滿的旅遊。在準備過程中，最傷腦筋的是衣服，因為雲南是標準的高原氣候，一雨成冬，長袖衣服得多帶一點，可又擔心萬一天氣熱了成了累綴。就這樣每天長袖、短袖從背包中搬進搬出的，最後終於敲定春、夏、秋、冬的衣服全帶。先試試自己的能耐，揹上背包往磅秤上一站，足足有14公斤 之多，至於其他非必需品就免了，一切從簡。天啊！我真要駝它走遍雲南呢。

    暑假的第一天，一大清早，在老公和小兒子的陪伴下到達中正機場，一路上車多，人也多。才走進機場大廳，到處是人，看來大家的心態是相同的，想趁一放假搶個早。由於必須自己辦check in，抱著寧可早到，也不要遲到的心態，站在國泰航空櫃台前，來來回回巡走了幾回，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仍看不見熟悉的身影，心裡好著急，希望不要錯過check in時間，影響整個行程才好。突然眼前一亮，那熟識的身影不就是慧中嗎！此時寫在臉上的焦慮全化為烏有，這就是雲遊四海的老鳥，和第一次跟班的生手最大的不同。辦好登機手續，揮別送行的家人，我倆就揭開了這趟旅行的序幕。

    蘭州機場遠在80公里外，因為要趕搭回廣州的航班，提早用過午餐。

    漂泊了20天，在回家的路上，大家的心情特別不一樣，車上靜空一片，每個同伴都若有所思的，因為家近了。突然，大家的眼神一致明亮起來，發現往機場的路走偏了，司傅搞錯了方向。你不要小看我們這群同伴，各個可是老馬識途，因為去年的絲綢之旅也經過這裡，在往機場的公路邊買桃子的事，如今記憶猶新。

    西寧市馬路寬闊不擁擠，河流水聲潺潺，樹林成蔭到處是高樓，柏油馬路，汽車來來往往的，一派是新興城市的姿態，一點也看不出千年古城的老態，若不是偶爾有戴白圓帽的回族人，或露出臂膀的藏民走過，很容易讓人以為這是中原的城市。西寧自古以來是兵家必爭之地，也是藏傳佛教的避難所，當西藏面對禁佛、滅法時期，喇嘛僧侶們，多流亡到這裡避難。它既是保護佛法，又是復興佛法之地，難怪有人說，不到塔爾寺，就不算到過西寧。

    坐了半小時的車，來到塔爾寺。寺廟前廣場，小販、商家排得好長，都是賣些紀念品的，表面看它貨色粗糙，其實可以找到吸引人的古老玉石，因為同伴們20多天前才來過這裡，看他們一頭栽進貨攤裡，便知是識貨人，我也跟著人群左右尋覓寶物。塔爾寺顧名思義就是先有塔身，再擴建成寺廟，規模之大，成為黃教的六大叢林之一。塔爾寺距西寧26公里，為紀念黃教創始人宗喀巴而建，最引人注目的是寺前的八塔，一字排開，好不威風。600年來寺廟不斷擴充，大小殿堂、經院不計其數，僧侶們在古木參天下修道念佛，融入天地之間，期望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。我們一路順坡而上，殿塔層層疊疊的，到處是金碧輝煌的建築。

    雖然格爾木到西寧相距800公里之遙，但想到有舒適的進口車，加上平坦的柏油馬路，大家心情輕鬆很多，倒是離家越近，對家的思念越濃。車子向東行駛，一路仍是戈壁和沙丘，幾里之內杳無人煙。正當艷陽高照時刻，一不留神就到了白花花的茶卡鹽湖，儘管時間有限，仍不放棄這難得的機會，在冷風中，看盡遍地雪堆似的鹽湖，車子走在鹽湖上，心情一波波盪漾。

   沱沱河兵站處於西藏、青海旅遊交界處，大陸旅遊局有不成文的規定，各省畫地為界，西藏的旅遊車，不能越界撈過青海省。天剛亮，揮別了西藏的地陪和司傅，改搭青海旅遊局安排的大客車，雖然車身大，座位寬敞，但畢竟是老爺車，性能差、車速慢，想到要趕240公里的路程，心裡難免擔心。沱沱河發源於唐古拉山主峰的冰川，它是長江的源頭，河水在滿佈砂礫的灘上竄流，時分時合的。沱沱河大橋海拔4800公尺，全長2200公尺，大家紛紛下車與長江第一橋合照留念。

  車子繼續向北行駛，經過海拔5100公尺的二道溝，這裡氣候酷寒，山邊周圍全是終年不化的永凍層。我們路過的青藏公路就在凍土上，得接受老天爺三溫暖的洗禮，每天熱漲冷縮的，別說公路經不起考驗，連車子也受不了折磨。龜裂的路面是無言的抗議，所以在青藏公路上，大家都有同舟共濟的精神，有問題共同解決，碰到坍塌路面，司傅和乘客都得下車搬石頭填坑。

    早上仍舊天寒地凍，厚夾克穿在身上還是覺得冷。趁司傅加油時，安排我們參觀『孝感寺』，它是藏北最大的寺廟，有270年的歷史，藏式平頂白牆建築，規模雖小小的，但古意盎然。突然從樓上竄出獒犬，施小妹在入口處被惡犬追咬，嚇得大家都不敢動，幸好只是衣服被利爪撕破，沒有皮肉之傷，驚嚇之餘大家再也沒興致參觀。

    車子沿著河邊一條土路搖搖晃晃的，地陪遙指山腰的天葬台，說天葬是藏民最常用的喪葬方式，死者必須是心地善良的百姓，若是生重大疾病，作惡多端的強盜、殺人放火犯，是不准『享用』的。一般天葬時，直系親屬都不能上天葬台。天葬前，選定良辰吉日，將背屍袋運到天葬台，天葬師先點煙火引鳩鷹注意，再將屍體支解碎裂，和上糌粑粉，等待鳩鷹啄食，必須讓老鷹吃得一點都不剩，這樣死者才得順利昇上天堂，求得好來世。我們尊重藏人文化，誰也沒說什麼，倒是由衷的敬佩藏人的生死觀，死後仍能再佈施，的確是一塊『人間淨土』。

    先前為了飛拉薩，在成都苦等班機3天，如今要回成都，是否可以順利搭上飛機，誰都沒信心，為此大家一致贊成拉車往北走，從青藏公路轉往蘭州，路程雖然辛苦，但時間容易掌控。

    9點50分揮別拉薩，心中有些不捨。一出市區，車子朝北走青藏公路直往羌塘草原。昨晚下過雨，馬路上還溼溼的，氣溫相當低。不過車子顯得有精神，濃厚的山嵐雲帶，有的蓋滿山頭，有的遊走山腰，放眼望去，山中有山，虛無飄渺，一幅山水國畫就在眼前。原野中屋舍炊煙裊裊，不怕風寒的牛羊低頭覓食。湍急的河水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奔騰，車子沿著谷地向前跑，把我們帶入念青唐古拉山區。唐古拉是藏人高不可攀的神山，海拔7117公尺，終年積雪不化，山下的馬尼堆上，經幡隨著強勁的寒風飄揚，一遍遍為大家祈福，祝過往旅客一路平安。

    在拉薩城裡，最宏偉高聳的建築物，就是布達拉宮，無論你在哪一個角度都可以看到它，所以一天可以看上他幾回。布達拉宮曾經是藏王、現在是活佛的家，千百年來高不可攀。那紅色的宮殿是達賴們的靈塔和宗教大廳，白色宮殿是達賴起居室和政治總部。布達拉宮孤立在山頭上，如今達賴出走印度，它仍是藏民精神的指標，不容許任何人超越過它，40年代時，曾有美國飛機越過拉薩上空，後來飛機駕駛員來到拉薩，藏人要問他死罪。所以後來拉薩機場修在百公里外的貢嘎縣，據說就是此意。

    車子逆行陡峭的石鋪斜坡路，到山腰處倒車而上，下車後一陣騷味，直接反應該上廁所。廁所裡臭臭、暗暗的，我們小心摸索著，一陣冷風由下往上竄，仔細往裡一瞧，7、8個坑洞全是木板挖空的，在2、3百公尺的懸空地板上，頓時腳底發軟，顫抖的有點不聽使喚，深怕一失足成千古恨。事後男士們打趣的說，當你辦完事上好拉鍊，恐怕第一滴尿還未落地。

    它在半山腰上，俯視拉薩河，地勢險要，殿堂廟宇都是依山而建。哲蚌寺和達賴的淵源深厚，達賴一向都以它為母寺。

    車子沿山坡而上，循白楊叢林來到寺前，又是一處狗比人多的寺廟，聽說這裡是西藏獨立運動的大本營，當年14世達賴出走時，曾將所有武器全部匿藏於此，中共軍隊一直不敢登寺查訪。哲蚌寺也是唯一設有鐵棒喇嘛的寺廟，鐵棒喇嘛擔任警察工作頗具威嚴，遇有慶典或集會，他手執一根方形空心木棒，負責督導及維持秩序的任務。 

    清晨中揮別了仍在沉睡中的日喀則。窗外正下著大雨，原本走北線回拉薩，但荒原上的暴雨，讓人難測，所以只能循著原路走，此時雖是盛暑，在此地氣溫仍是非常地低。10多小時的回程路，心都涼了一半，還好不多時雨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我們翻過冰山、繞過羊卓雍錯，無聊時閉目養神，最幸運的是越過崗巴拉山後，天氣突然放晴，車子像搭電梯似地一路滑回雅魯藏布江畔，此刻大家如釋重負，心情頓時開朗起來。車子在舒坦的柏油路上飛馳，跨過曲水雅魯藏布江大橋時，已下午5點45分，我們沿著拉薩河北走，路旁白楊樹列隊歡迎我們，藏居屋頂飄揚著五彩經幡，河畔淺水處水草豐美，我們的車子轉過青藏公路紀念碑，閃過兵站、就是貨車旅館、商店，山腰上白色的哲蚌寺頻頻招手，再經過環境保護局、財經學校、拉薩汽車站等現代建築，直奔拉薩市區，到達『西藏賓館』時已下午7點整。

    西藏賓館，全是藏式的新建築，紅白兩色的藏式賓樓外牆，住房室內為藏式裝潢，包括茶几、櫥櫃等設備具有強烈民族特色，牆上掛滿唐卡。洪大哥分配到一間頂級的套房，神龕上擺設宗喀巴塑像，心中發毛不敢住，最後與2位膽大的施老大交換房間，聽說這兩位英雄採用床單蓋住神龕，才安睡入眠。

    江孜是荒山禿嶺中的一塊綠地，它的開發比日喀則還早，從後藏、錫金、不丹、尼泊爾到拉薩，都必須經過此地，所以自古以來，商人來來往往的。由於當地人口不多，公路是唯一的一條大街，路面坑坑洞洞，泥巴滿地，下過雨後的道路更是泥濘不堪，人和驢子搖擺走在街上，兩旁是藏式連體屋，紅、黑色對比分明的門窗，把小城襯托得端莊樸實，路旁有許多修驢蹄的攤位，乍看之下，讓人好像置身在美國西部的拓荒小鎮。

    這是個陰冷小雨的早晨，我們帶著餐盒，要趕好長一段路，到後藏的江孜過夜。車子走出澤當，沿雅魯藏布江西行。隨著車子前進，好奇的張望著，遠處山頭一個接一個的小黑點，慢慢移動著，原來是架設高壓鐵塔的藏族青年，有男的也有女的，個個扛著工具背著食物，踩著堅定的步伐往上爬，建設西藏是大家的使命，賣力的工作，像是給蒼涼的山巒賦予無窮的活力。

    路邊趕著牛群的小孩天真無邪，雖是十多歲的孩子，已經擔負牧人的工作。目送他們的消失在草原，他們也許不知道電動玩具，沒吃過麥當勞-----，但它可以用石子把幾十公尺外的野兔打倒，趕走野狼，他認得草原上的各種動植物，他卻懂得照顧牲口，可以在大草原上獨來獨往，過著他自在的生活。更別看他髒髒的小臉，卻是攝影家得獎的好題材。

    一覺醒來，又是一條生龍活虎，繼續高原之旅。

    走出住宿的澤當飯店，是山南的第一家觀光飯店。西式四層樓的新穎建築，看看四周藏味十足的老地方，讓人有時空錯亂的感覺。其實它是廣東省支援西藏的一項大工程，從外型的硬體建築，到內部的經營運作，人員的技術指導，所有一切的一切，全由廣東省一手包辦，重要的是除經理以外，全都得用藏人，一切『就地取才』後，送往沿海接受專業指導訓練，由此可知中共對西藏的用心。飯店裡除了有最新穎的建築，還有閉路電視，煙霧警報器，美容美髮院，按摩----應有盡有。庭園裡有花園水池，如果不出門，會覺得自己還在內地的賓館裡。澤當飯店是涉外賓館，只服務外國人，不住本國人，簡單的說，外國人被限制住這裡。因此旅客人數，還不如服務員多，聽說空房率很高，更別說飯店內的各項服務，因此服務員聊天的聊天，哈欠的哈欠。

    從小就嚮往青藏高原，遙遠的路途，總覺得高不可攀。在鹿港攝影黃老師的呼喚下，排除萬難，出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