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間道

    又是一整天漫長的旅行，令人幾乎忘了日期，忘記了我來自何處。途中盡是青草的世界，翠谷碧綠，繁茂美麗的草原一眼看不完，一路上看不到都市，但偶而幾處城鎮，也是以百里計算，村與村之間往往需要一天的行程。

    在一望無垠綠色的原野裡，沒有路標，沒有公路警察，更難有詢問對象，全靠司機的經驗、方向感來辨識。洪大哥說這裡適合投資高爾夫球場，施老爹說夏令渡假村也不錯，但因土壤不易吸收多量的水份，車輛行經雨後的草原，總有水勢過多的現象，若無天然草皮掩蓋處，極易發生侵蝕，急流會沖陷土地，有如熱刀切冰淇淋，不僅流失地表，也可能將整塊土地沖走，冬季降雪不多，陣風奇強，於是夏季的豪雨加上正月的朔風，原是碧油油的片片牧場，可能因風雨的摧殘比戈壁沙漠更荒瘠。若真想要在蒙古投資還得從長計議。

    不知覺中又到中午用餐時刻，蒙古司機找了個富庶的蒙古包，這家人生活得富裕安樂，女主人各個穿著蒙古傳統盛裝，綢緞長袍禮服迎接我們，主人慷慨好客，客人未坐定就趕緊端上大碗馬奶酒，接著奶皮子、奶豆腐一齊搬上來，一碗一碗茶、水、糖、鹽、奶五味調成的蒙古茶不斷送來，還好來蒙古已十多天，早已習慣這傳統的待客方式，總算將場面撐過去。

    在廣大草原上，蒙古包是他們最理想的住處，帳幕搭建在草地上，用柳條架裝成，幕頂上留有圓形的空隙，火爐的煙囪即由此伸出。如遇雨天時，另用帆布氈遮蓋。天氣晴朗時，陽光可直射進來，有通氣透光的功效。包內草上鋪著東方式大小地毯或草蓆油布，幕內寬敞，箱籠、長凳、狹床等都沿幕壁放置，人們盤腳坐在氈毯上，一旦底下的草枯萎稀少，即將帳幕拆遷到別處。蒙古包裝卸非常容易，只要有一位婦女和她的小孩，在二十分鐘內就可以拆裝完畢。夏季是遷徙最頻繁的季節，這時草場上生命力最旺盛，也是一年中水草品質最好、營養最豐富的時刻，餵飽牲畜，好捱過漫長的嚴冬。在蒙古包外的羊圈裡見到自草原隱退，被歲月刻下滿布風霜的老人，仍用純熟的手藝剪著成群的羊毛。

    一個蒙古包代表著一份凝聚力，就憑著這份凝聚力，他們才能夠在草原上生生不息。草原上的人，四十歲左右是生命的顛峰，這時體力和經驗配合得最完美，一旦到了五、六十歲，就必須告別一生的光榮，自草原中退下。尤其是男人，這時他的背開始駝了，體力已不如從前，上不了馬，即使擁有再豐富的經驗，也無法獨自一人面對廣大草原的生活。原來草原是這麼的無情，老人一旦結束馬上的生涯，就很少在公共場所出現，也不再穿新衣，經常是一襲素衣躲在蒙古包內，一天過一天。

    生活對牧民來說，就是要學習面對大自然。在草原長大的男孩，經常要一個人面對四處無人的草原，學習孤軍奮鬥，因此，七歲學騎馬、十一歲學殺羊、十四歲開始放牧，要獨力將兩群混在一起的羊群分開。在草原的游牧世界裡，男人得捕馬、馴馬，找尋迷失的羊群，醫治生病的家畜，他們是屬於外面的一片天空。相對的，女人是主內的，所有蒙古包中的工作，全部落在她們的身上，在草原上遷徙時，男人將牛羊先趕著打頭陣，女人則負責善後的工作，拆蒙古包、搬家等。一旦到達新居，要整理羊圈、運水、收集燃料、擠奶、照顧小牛樣樣來。尤其在春天最忙碌，要替母羊接生，分辨出那頭小羊是那頭母羊生的，因為母羊只餵奶給自己的小羊吃。平時男人放牧回來也要數著羊群，確定沒走失，甚至到晚上還要擔任守夜的工作，隨時注意羊的動靜，以防狼群的襲擊，面對終年幾乎沒有熟睡過的生活，從他們歷經風霜的臉頰中刻劃出來，也培養出一份獨立堅毅的個性，在草原生活過程中，既不能沒有男人，也不能沒有女人，男女的分工像大地的晝夜自然的運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