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話歐昔累,就是壁櫥的意思。第五鄰的日式宿舍,每一棟有2戶人家,中間只用薄薄一層木板作分隔,為了減少隔牆有耳帶來的困擾,一般都會順著牆壁隔成壁櫥,門可以橫拉的那種,有了壁櫥作緩衝,居家生活就有隱密性,日子過得比較自在。我家客廳的壁櫥和臥室的壁櫥,各有不同的用途,也給了我不同的回憶。

 

    母親最在乎臥室的歐昔累,因為上層擺了2個大型的紅檜木箱,較精緻的是她的嫁妝,裡面有很多珍藏。早期林場發不出薪水給的股票、為三哥買的保單、糖廠開的棧單、銀行定存單、田契和印鑑章等等,都是重要的文件。母親會避開人多時,不定時打開箱子重新清點一次,我是唯一的女兒兼見證人,因為母親信賴我的眼睛,要我幫忙檢查定存單是否到期該換約了,同時算一下有多少利息可領。大箱子裡有小箱子,母親會仔細的將小箱子上鎖,再把大箱子鎖上。這樣,我的心跟母親一樣,有一份踏實感,因為這是我家的『寶藏』,也是『保障』。

 

 

    另一個較大較新的木箱,壓箱寶是母親的新嫁衣,灰藍底色、深藍色繡花的絲綢,暗紅色裡襯。聽母親說,這是外公特別找『好命婆』裁剪的,談起新嫁衣,母親的臉上總會泛起一絲甜美的笑。壓在上面的是父親的西裝,父親常年在山上,穿西裝的機會不多。但是在我的記憶裡,父親曾經西裝革履、神氣活現在林場員工的紀念照中,那熟悉的身影,一輩子讓我難忘。最上面是一件嶄新的皮夾克,上好的舶來品,價值不菲,這是有一次父親帶我回新竹探視祖母、外婆時添置的,雖然只穿過那麼一次,母親仍用心的收藏著。等到長大成人,我才看出母親表面珍藏這些衣服,其實內心珍藏更多對父親百般的思念。

 

    母親深愛臥室的歐昔累,我最愛的卻是客廳的歐昔累,歐昔累小小的天地,藏有公主、王子般的夢幻世界,是我和玩伴編織美夢的神奇祕境。橫的拉開壁櫥門,上下分為兩層,上層收藏什麼不重要,下層是一疊疊的大花棉被,鬆軟的棉被整齊的擺放在裡面,我喜歡漿過的被單摸起來酥脆的感覺,還有聞到陽光曬過的香氣。歐昔累對小孩特別具有吸引力,張金鳳、葉萌美在我的呼喚下,悄悄拉開壁櫥門,不出聲音的鑽了進去,再小心翼翼的關上門,神不知鬼不覺的躲在裡面,沉醉於家家酒的世界,一待就是半天。等大人找不到小孩,呼叫我們的名字時,會找過來將我們揪出去,有時候會發現,我們已經躺在軟軟的被子上睡著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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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爐灶上的煙囪,穿過鐵皮屋頂直立而上,它是我三餐定省的傢伙,每天和爐灶、爐火並肩作戰,從不懈怠。它偶爾會生一次悶氣,不管放進多少木柴,爐火老是旺不起來,很快就熄滅。趕緊通知母親,她會從屋頂上摸出一根修長的竹竿,頂端紥上一捆草繩,像是一把拉長的棕刷。母親說我個子小、體重輕,不會踩破屋頂,要我先爬上木梯,然後交給我那根綁草繩的竹竿,我小心的將草繩從煙囪口往下放,再上下左右輕輕的攪動,堵在煙囪裡的灰屑,隨著流動的空氣往上飄起來,這樣就算大功告成。當我的臉上沾滿黑煙,母親會適時讚賞鼓勵,開心之餘,通煙囪的任務,從此非我莫屬,成了我的固定工作。

 

 

    林場的土地公廟,是客家和閩南族群的主要信仰中心。林場人大都在山林野地,與大自然搏鬥,所以樂於敬天祭地,祈求全家平安。每月的初一和十五,母親不會忘記準備牲禮,去給土地公燒香拜拜,祭品最少有五花肉一條、豆乾三塊、一個蛋,小時候物資缺乏,我們最期待這樣的日子,有機會享受一頓豐盛的晚餐。我們會自動洗好澡,擺好碗筷,坐在飯桌前等候,當母親把燒好的飯菜端上桌,我們的眼睛會情不自禁的,又不敢太露骨的偷瞄一下。母親從小要求我們吃飯,看準才挾菜,發現挾錯了,也要將錯就錯,不能挾了又放回去,更不可以拿筷子在菜餚中攪動。菜一上桌,母親還有忙不完的事要做,不是刷爐灶就是洗衣服,她看出大家期待的神情,會不忍心要我們先吃。大哥一聲令下,開動,大家便各自努力,大口大口的將飯菜往嘴裡扒,總是忘情的挾菜,每次二哥看到好端端的一盤佳餚,突然深陷許多,就會來一聲『禁止燒山』,意思是不要再挾了,留給辛苦的母親吧!這樣子,那盤菜再也沒人敢動它。

    中秋節的土地公廟非常熱鬧,主要的活動是乞龜,我喜歡湊熱鬧,每當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刻,就是乞龜活動的開始。供桌上擺滿大大小小的紅龜糕,都經過土地公的加持,聽說乞得一個紅龜糕,全家人分食,未來一年將會平平安安、順順利利的度過。大人乞龜,我們最喜歡鑽在夾縫中,看他們面對神明,口中念念有詞的模樣,大人都希望連續擲出三個聖杯,就可以帶走一個紅龜糕,還有土地公的庇佑和福氣,然後歡喜的回家。有的人乞不到龜,會顯得幾分失望和落寞,但又不能怎樣,因為這是土地公的旨意。乞到龜的,在明年中秋節,一定要加倍奉還,這是遊戲規則也是對神明的承諾,誰都不敢違背。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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