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不覺得颱風可怕,因為父母親是我們兄妹五人的保護傘。民國47年,無情的老天爺,對我家開了個大玩笑,父親突然因公殉職,保護我們的大傘破了。偏偏那年七月,來了個超級溫妮颱風,大雨直直落,強風狂吹不停。天花板抵擋不住狂風暴雨,客廳、房間漏水了,看著對面『雞母』家,屋頂開天窗,狂風繼續席捲,母親擔心下一陣風,遭殃的會是我家,指揮哥哥們,一邊拆卸壁櫥門板,在客廳搭成避難小屋,一邊要大哥背我到表哥家躲避風雨。

 

 

 

    頂著大風大雨,我緊抓住大哥的肩膀,害怕又會失去什麼似的!到表哥家只有幾步路,在我心中卻漫長無比。表哥家雖然安全,但屋外狂風『咻、咻、咻』的吹著,我就這麼不安穩的渡過一個颱風夜。天一亮,風停雨也沒了,大哥來接我回去,回到家看見對面剃光頭的屋子,路旁腰斬的鳳凰木,地上張牙舞爪的瓦片和木條,真慶幸我家屋頂還在,只是瓦片被吹稀,後院籬笆傾斜而已。母親和哥哥們,拆下防風板,扶起倒下的籬笆,我們一家人,又幸運的聚在一起了。客廳靈桌前,被雨水泛濕的父親遺像,依然微笑的對著我們,我知道再大的風雨也打不垮我們。

 

 

 

    潑辣的溫妮颱風,無情的破壞我家,更踐踏整個林場。樹木倒了、電線桿東倒西歪,家家戶戶幾乎柔腸寸斷,讓我們過了一段很長缺水斷電的日子,好像回到原始時代。天黑時,到處燭光點點,當蠟燭嚴重缺貨,手電筒也出籠,更有人用『乙炔』做瓦斯燈,用俗稱『番仔油』的重機油當油燈點,這些都是林場的資源再利用,大家無不挖空心思的各顯神通。我們小孩也學會利用資源,把燃燒後滴落的蠟油,集中加熱植入粗棉線,捏成一根歪七扭八的蠟燭,重新使用。

 

    打開水龍頭,流出的是黃泥漿,水質未經過濾和沉澱,自來水系統徹底遭到破壞。大人們為飲水忙碌,我們也沒閒著,打掃庭院、撿拾斷落的樹枝、提水清洗地板、曝曬淋溼的衣服,街道上擺的不是泡過水的被子就是家具。經過全村總動員,分工合作之後,街道很快就乾淨許多,但是面對殘破的屋簷,被掃光枝葉的鳳凰木,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嘆,什麼時候枝葉才再茂盛,在艷陽底下,幫我們搧風遮涼?

 

    因為溫妮颱風肆虐,林場的房子倒塌很多,也有許多人受傷。同學汪迎仙的媽媽,被生鏽的鐵釘刺傷腳底,腳盤腫得鼓鼓的,擦過藥水也不見效,大家七嘴八舌的關心她,左一句右一言的,聽得我們不斷眨眼睛,忘了哪位大人提醒說,『鹹冬瓜可以消除紅腫』,母親趕緊搬出甕子,挑了幾塊黃黃、厚厚的上等鹹冬瓜,交給汪媽媽,然後看著她一手拄著木杖,一手端著鹹冬瓜回家去了。這鹹冬瓜可以治傷的秘方,給我很深的印象。

 

    長大以後,一直到現在,只要想起無預警走了的父親,就會想到溫妮颱風,這兩件事總是牢牢的綁在一起,忘也忘不掉。那年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,當我們的內心最孤寂無助的時候,颱風加諸我們的外在迫害,像是雪上加霜,那種刻骨銘心的刺痛,永遠無法抹去。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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