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山城,錯落的房舍,層層疊疊的,依山而建。兩山對峙的小台地是儲木場,成堆的原木,堆得比房子還高。山上運材的鐵軌,和對外通往花東鐵路的鐵道,連結點就在我家後面的月台。

 

 

    火車是林場對外的唯一交通工具,它的主要功能是將木材往外運送,每天從天亮忙到天黒,當然也安排定時班車,接送在外面上班、上學的林場子弟,還有到鎮上採購的大人。記憶中最早的是冒煙的蒸氣火車頭,嗚嗚嗚火車啟動,『汽恰!汽恰!』的往前跑。超大的蒸氣火車頭,全身漆黑又熱滾滾的,開火車的領班阿宗伯,每一掀開灶門,紅通通的火舌外竄,助手趕忙鏟起煤塊,精準的往裡面扔,看得我一楞一楞。

 

 

    那時我還小,總是靜靜的望著忙碌的大人,目送進出的客人。那些闊氣的太太們,挽著飽滿的荷包,滿心歡喜的隨車走出山城,不是到鳳林鎮上添衣購物,就是上花蓮市區渡假消費、小住 一兩 天。每次回程的班車,車廂裡熙熙攘攘的,每個人提著大包小包,連加掛的露天貨車廂,也堆滿蔬菜和水果,甚至方圓數里外的農村婦女,也都挑來一擔擔上等的芭樂、蓮霧、香蕉、雞蛋、橘子,讓沒空走出山城的家庭主婦,也能享受高檔的蔬果,滿足與富裕全寫在臉上,我也分享到他們豐收的喜悅,這就是我最依戀的月台。

 

    看著車子進出,旅客上下,每天做同樣的事,但每一場都是不同的演員,不同的場景。記得開車前10分鐘,司機總會『叭!叭!叭!』鳴笛三響,提醒山坡上遠處的鄰居。開車時間一到,又『叭------------』的一聲長鳴,火車才緩緩的啟動,好心的司機,會放慢速度,讓慢半拍的乘客,加緊腳步趕上,在月台上的我,經常為追車的慢郎中捏把冷汗,目光罩著移動的身影,直到追上火車為止。小小月台上,是林田山對外的窗口,每天進出的人,好像都得經過我的掃視,陌生的訪客,只要說出林場住戶的姓名,我馬上指引方向,甚至親自帶路,完滿達成任務,因此大哥送給我一個『里長婆』的雅號。

 

 

 

    印象中的蒸汽火車,像極了台北二二八紀念公園內的騰雲號車頭。火車運轉手阿宗伯,神氣坐在駕駛座上,操控方向盤、按鳴喇叭、添柴添碳的,跟車的小弟,一會兒下車掛鉤,一會兒搬動鐵軌方向器,準備轉換跑道,總之忙上忙下。他最辛苦的是,要比別人趕早上班,到車庫灌水、生爐火,也就是熱車,起碼得花上2個鐘頭,才把鍋爐的水煮開。火車的汽鳴聲響,催促大家上班上學,一天的生活開始了,整個林場頓時活力再現,在我幼小的心靈裡,他們二人是心目中的大人物,因為他們竟然能神奇的讓龐然大物,蒸氣火車往前移動。

    接近黃昏下班時候,火車回車庫休息之前,副手駕駛在月台前,會將鍋爐裡滾燙的開水洩下,分享附近鄰居,媽媽們每天都期待有這幾桶開水,省去燒熱水洗澡的麻煩。忘了從何時起,短小精幹的碰碰車,原本在山上使用的柴油車,取代了又冒氣、又冒煙的老火車頭,我情有獨鍾的嗚、嗚、嗚,渾厚的汽鳴聲,突然改成高亢有力的叭、叭、叭叫聲,讓我『木』了許久,因為從此以後,我再也不能幫媽媽提水桶,等候免費的洗澡水了。

 

    月台下並排的鐵軌,每天火車出入很危險,那是小孩的禁地,大人們規定不可靠近,我們只能遠遠觀望,誰也沒得例外。只是等到火車進車庫休息,集材機鍋爐熄火了,工人收工下班了,這一排排平行的、交錯的鐵軌,就變成我們小孩的天地。每當夏天的傍晚,吃過晚飯、洗過澡,大家不約而同站在鐵軌上,開開心心的玩耍,記得玩伴有萌美、金鳳、秀霞、迎仙、金蓮等,大家張開手臂,拉直了身體,雙腳一前一後的站在鐵軌上,漫步往前移動,若重心不穩定,就會搖晃跌倒。我們像極了伸展台上的模特兒,一遍又一遍的練習,涼風伴著我們的嬉笑聲,直到夜幕低垂,大家才心甘情願的各自回家。 

   

   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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