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條蜿蜒小溪，穿越群山環抱的山谷，把塔下村平分成兩半。我們住的慶德樓在溪流的上游，早晨的山巒壟罩在雲霧之中，空氣裡透出幾絲涼意。那隻紅面番鴨搖擺尾巴，漫步過來對三哥示好，一夜沒逗牠玩，那肯定無聊透頂。早餐清爽可口，很合大家口味，悠閒的用餐之後，一群人順著溪流而下，路上除了幾個本地人擦肩而過，幾乎見不到外來遊客，顯然參觀土樓的帶團旅行社，都是來匆匆、去匆匆，並未安排在此過夜。委屈了這麼個高山水鄉的塔下村，只有像我們這種背包客，才有幸留下來，聽它的心跳、看它的微笑。
小溪的兩岸鋪上柏油，許多人家的門前，掛出經營民宿的牌子，我們選擇一家進去參觀，主人熱誠的招呼，步上2樓、3樓，居高臨下的視野頗佳，但是屋內環境品質一般，沒什麼特色，價錢當然比較便宜。過一會兒，來到裕德樓，它原本是一座4層高的圓形土樓，民國初年，村民聽說軍閥要到塔下村抓丁徵糧，便驚慌失措的躲起來，軍閥一氣之下，把裕德樓的木結構房屋燒了精光，只留下土牆外殼。幾年後，有從這土樓出去的華僑籌資重建，但不知何故，只修了前半部，後半部只在3樓高的土牆上加蓋瓦片保護牆身，形成前高後矮的特殊造型，若從山上俯瞰裕德樓，就像少女的圍裙，因此被暱稱『圍裙樓』。裕德樓環境幽雅，也有客房出租，下次有機會可以考慮住在這裡。
我們跨上石孔拱橋。一大早，穿橘色背心的清潔隊員，已經上緊發條，各司其職，一個清掃地面的垃圾，一個扛竹竿勾起溪中髒物，這活的小溪淙淙流水，溪水清澈見底，倒映在溪中的山與屋，謎樣般的呈現眼前。過石孔拱橋，登高穿過村中小巷，左彎右拐之後，山坡平台上有一座三合院，這是張氏家廟德遠堂。德遠堂除了供奉張氏祖先，還有南海觀世音，進入廳堂，左右兩邊紅色牆上各有一幅老虎壁畫，分別是上山虎和下山虎。堂前有一口半月形池塘，塘邊豎立20來支石柱旗桿，科舉時代中舉人或進士的族人，都可豎立功名柱表彰榮耀，近代則表揚對家族有貢獻的人，舉凡捐糧震災、築橋鋪路的，最特殊的是，有一柱是子孫為母親百年大壽而立。
這兩天，常碰到村民肩挑牲禮，說是上山掃墓去，掃墓時燃放的鞭砲聲，此起彼落的滑向天際，把村子添了幾分熱鬧。在德遠堂附近，有一座大形的圓土樓，叫順昌樓，樓高4層，因為不是主要旅遊景點，難得多了一份恬靜，住在裡面的人，並沒有因為我們的造訪，影響正常作息。走著走著，來到一處溪邊的涼亭，有人在這曝曬霉乾菜，對岸山腳下的小廟是土地公廟，在福建見過許多土地公廟，都不見塑像，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是如此。
當地人告訴我們，對面山頭有旗幟飄揚處是觀景台，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塔下村，但是山路不好走。我們順著石階往上走，剛開始的小徑邊多是茶園，一位年輕人剛從觀景台下來，提醒我們這些老人要小心慢走。沿途沒有任何指標，一段時間後，只剩四哥、坤鶯阿姨和我，繼續努力向前進，地上有點濕滑，山路越來越難走，到盡頭沒路了，發現不對勁，馬上往回走。下山時披荊斬棘空手抓枝幹，我的手腕被刺傷流血，強忍著疼痛回到岔路口，這時坤鶯阿姨也放棄，我和四哥轉向一處光禿的山坡，快速往上攀豋，總算走對了路，最後攻頂的10公尺陡坡確實難走，但看到山頭飄揚的旗幟時，有股莫名的振奮。
觀景台很陡，想拍照有風險，一不小心沒踩穩，就會滾下山去。我們小心翼翼的倚靠樹幹，拿起相機對準德遠堂，旁邊的順昌樓也一併進入畫面，指著右側最遠處，那不就是圍裙樓嗎？此刻，高山水鄉塔下村就在我的腳下，大大小小的土樓盡收眼底，一棟接著一棟，亂中有序。見那溪流呈S型，像彩帶穿過村子中央，兩個大形圓樓，順昌樓和圍裙樓，正好分布在左右兩側，像是太極圖案。可惜的是，無法把塔下村全景集中在同一畫面，實在遺憾。我們的同伴，突然出沒在溪邊的屋簷下，四哥用手機聯繫後，他們馬上抬頭揮手致意，見證這偉大的一刻。
下山時心情大不同，顯得輕鬆愉快。那位穿橘色背心的女清潔隊員，看我們過來，熱心的要帶我們去找同伴，原來他們已經選定在林貴餐館用餐。聽他們說，橋邊有戶人家明天嫁女兒，今天中午提前宴請親友。塔下村民全部姓張，新郎新娘同在村裡長大，在中國傳統觀念中，只要過了五世，血緣關係就完全淡化，同姓結婚是被允許的。這喜宴，村裡所有廚師都過來幫忙，一桌32道菜400元，一般包禮50或100元，他們進去賀喜湊熱鬧，並且打聽哪裡有餐廳用餐，林貴表示他經營餐廳，婚宴已暫時告一段落，他可以抽身回家，為我們燒幾道可口小菜。林貴的手藝好，大家邊吃邊讚美，飯後，還陪大家喝茶話家常。
下午回慶德樓小憩，晚餐後又來村裡遛達，這次是摸黑來的。溪邊住家都掛上一盞紅色燈籠，左右兩牌紅燈籠，把夜晚的塔下村渲染出幾分嫵媚。中午宴客的門前，鑼鼓喧天正在好戲上場，20來個老少專注的欣賞提線木偶戲，戲台上有人一面操作木偶，同時旁白唱曲的，後場則搭配文武場伴奏。精彩的劇情在描述，母親教化出嫁的女兒，應該如何伺候公婆。這種提線木偶戲，在台灣又稱傀儡戲，由於傀儡戲多出現在災禍現場，進行除煞儀式，用以消災驅邪，印象中每遇這種場合，父母都不讓觀看。睡前，拜託張先生幫忙找車子，明天一早，我們想去永定尋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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