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哥初中畢業後,就跟在父親身邊,到高嶺伐木現場,當起林場的臨時工人,成為父親的貼身助手,他是我們兄妹5人中,唯一留在林場,最後繼承了父業。父親離開我們以後,母親敬畏無情的山嶺,已經賠了丈夫的命,說什麼也不讓大哥回到山上工作,她第一次使用父親因公殉職的『免死金牌』,讓大哥很快調回溫泉工作,也就是索道的起點站,不用再搭乘凌空飛馳的索道,並且從臨時工人改為正式員工。

 

 

    幾年過去,大哥服完兵役回來,加入生產行列。母親認為,每天搭運材車上下班,迴旋在斷崖橋樑之間很危險,尤其『10號橋』是陡坡,又是轉彎處,常聽到有人摔車重傷。因此,母親擔心之餘,再使出第二次金牌,大哥又被調回大辦公廳上班,以工人身分做職員的工作。之後,不知是大哥粗心,還是運氣不佳,總是惹出問題,每次在緊要關頭,母親都會亮出林場虧欠我們胡家一條命的『免死金牌』。母親不識字,沒唸過書,但她用心呵護子女,總能絕妙的使用方法,讓我們安心成長。

 

 

    大哥長年跟在父親身旁,因此得到最多真傳。至今70老翁,仍傳承父親每天寫日記的習慣,不厭其煩的記載生活瑣碎,那怕是我們送他一小瓶酒,都不忘標上日期。大嫂嫁入我們家,是父親走的第2年,那時我小學2年級。林場關心我們家的『大人們』,都說母親要養豬餵雞,又要照顧遠在7公里外的田地,還要撐起全家裡裡外外,實在太辛苦了,提議讓大哥娶了媳婦,一來可作伴,二來多了個幫手。母親在傷痛之餘,做了努力的思考,終於點頭辦喜事。

 

 

 

 

    父親在世時,母親用種菜、養豬,辛苦儲蓄的錢,在山下買了 一甲 地,讓附近遠房親戚承租耕種,幾年下來相安無事,就在父親走的那一年,他竟然起了貪念,向政府申請『耕者有其田』,企圖占為己有。這件事對母親來說,真是青天霹靂的打擊,丈夫走了,她得獨立撐起捍衛家園的重擔,這時的母親內外交迫,蠟燭兩頭燒,用汗水挣來的養命地,如果就這麼平白拱手讓人,她怎會甘心。歷經無數次進出鎮公所地政課的大門,總是不得要領,正當心中最感無助的時刻,山下的『天送嬸』,是大嫂的三嬸,好意撮合大哥和大嫂的婚姻,當時母親的第一個念頭,和山下人結成親家,多了一份人情力量,那長袖善舞的天送嬸,對我們家有絕對的加分作用,這就是大嫂進了我家的真正原因。

 

    大哥結婚時,家裡仍被一絲喪父之痛圍繞,因此婚禮特別低調,迎娶新娘後外出旅行3天就算完婚了,若不是大嫂歸寧時帶回2籃甜米糕,分享鄰居親友,一點也看不出家中剛辦喜事。大概如此,10年後我的哥哥們都已上班賺錢,家裡經濟改善很多,二哥結婚時,殺雞宰鴨的,還宰了豬公酬神祭祖,林田山第五鄰二排共10間房舍,鄰居們無條件全部提供擺設宴席,在當時算是浩大的婚宴。那時我在花蓮住校唸書,沒有參與喜宴前的熱鬧,但婚禮當天,看見母親、大嫂忙進忙出的,全家一片歡騰,這讓我感受到,我們家終於辦了像樣的喜事。

 

 

 

    亦師亦兄亦友的三哥,出生在日治時代,母親說三哥自出娘胎後,就體弱多病,因此有日本人招攬人壽保險,就毫不猶豫的參加了,應該也是買一份心安吧。三哥是我的小學老師,從4年級接下我們這一班後,原本作事很有原則的他,再有母親殷切的囑咐,想用教育讓我脫胎換骨,三哥扮演嚴師的角色,對我的要求比別人多,對同學是輕輕的一下,對我則多加了母親的一下,但我從未懷恨他的苦心,反而諸多感激。三哥請假從台北趕回來參加二哥的婚禮,母親感謝老天的庇佑,讓他一路順利長大,藉著二哥的婚禮,一起酬神還願。其實她老人家,早已感受到時代的變化,孩子長大了,外出求學找工作,林田山再也留不住這些展翅的孩子,若不及時償還未了的心願,不知還要等到何年何月。

 

    哥哥們都大我很多歲數,我和距離最近的四哥就相差7歲。他們的童年我缺席,我的童年也沒有他們的參與。雖然如此,我不覺得寂寞,我童年的玩伴,當然是我的鄰居和同學。只要有空,一定去東家玩、往西家跑的,記得住在下家的表哥,每次碰面的第一句話,總是用客家話說『阿嬌!妳今天去過了幾家?』,意思是今天串門子串了幾家,當時被消遣的滋味不好受,雖然有些不愉快,但仍然天天自得其樂。記憶中,如果不被母親喊回來做家事,幾乎可以從天亮玩到天黑。我家有做不完的家事,養雞、餵鴨、洗地瓜,都是我的工作,時時被招喚,因此總無法玩得盡興,當然偶而也會裝聾作啞,賴皮 一兩 次,直到母親高亢的叫喊,接著傳來竹子在空氣中『咻…咻…』的揮動的聲音,這是母親常用的『家罰』,不等母親趕到,拔腿就跑,哥哥們說我的反應很快,無意中練就了一身短跑前衝的本事。

   

  

 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etu383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1) 人氣()